我就说,以前那个苏大夫不收诊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听说年纪轻轻的死了,这不是报应。」妇人哄着孩子,得意地附和,随后又不满地抱怨,「他死的怎么不挑时候,我儿子全身发热许久,找了几个大夫都看不出问题,要是他给我儿子看了再死就好了。」「现在杏林的木牌千金难求,我们这种看不了喽。」妇人哼一声:「这不挺好,医术高的大夫有能力收钱,以前不收钱,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看,我们就天天在这里等着,我就不信他们敢见死不救,小孩子哭着呢,他们到底管不管,也不怕天打雷劈。」...
我睡了整整两年,两年过去,发生了许多事,鹦鹉拍打着翅膀喋喋不休地给我说外面的消息。
杏林苏墨去世了。
我把玩花枝的手顿住:「在杏林也没能压制他的毒性吗?我之前预测以他的能力,起码还能活五年呢。」
「不是寒毒,是人。」
有玲珑帮助苏墨,苏墨本可以好好修养,但是他却觉得可以救更多人。
在来杏林求医的病患中,苏墨不再区别重症与普通,不管贫穷和富贵,求医者来者不拒。
他在替一个误食野山菇的孩子诊治时,因为孩子多次喝下催吐的药物,数次呕吐中呕出鲜血。
孩子的父亲认为苏墨在毒害自己的孩子,他在苏墨专心给孩子施针的时候用家里的柴刀从背后捅了苏墨。
苏墨不敢断针,撑着给孩子施针完,那伤口的血浸透了他的白色大氅。
因为那个伤,苏墨没有撑过那个冬天。
寒毒发作去世十分痛苦,四肢百骸如浸冰窟。
玲珑三月的时候来铸剑坊找我,她垂眸面无表情地转述:「师父走之前让我告诉您,他留了信和东西给您,今年四月去杏林取。」
「请务必在四月亲自到杏林。」
玲珑临走前又一次强调了时间。
我许久没有出过远门,这个世间的角角落落早已看腻了,可我还是如约在四月去了杏林。
就当是一人独处许久的外出散心。
玲珑等在杏林,她将我带去了苏墨在杏林的住所,他住的地方简单干净,庭院外支着空了的用来晒药材的木架。
「信。」玲珑从柜子里找出个盒子从桌面上推给我,她看了下窗外,朝我点点头离开了。
盒子第一层放着信纸,打开后是苏墨熟悉的字迹,收尾的笔迹却有些颤抖软绵,那时的苏墨油尽灯枯,咳得无力提笔也要坚持写下这封信。
「展信安:云姑娘,许久不见,我本想今年冬天过了便去拜访,自上次委托之后,我这里前来求医的人赠送的珠玉也够两匣了,想来你会喜欢。
遗憾的是我学艺不精,恐怕无法撑过这个冬天,比你预测我的时间还早了不少,对这个结果我倒是没有多少悲伤,反而有多年终于尘埃落定的轻松,不管怎么努力还是走到了这天,终于不用这么累了。
是人都有死去的那天,我只是提前走到了终点。而我用我有限的时间挽留了许多人,我替他们夺回来的时间都是我的延续,我对我这样的人生很满意。
玲珑的天赋在我之上,未来医术会超越我,杏林交给她我很放心,也请云姑娘以后能看顾她一些。
当年我十三岁随师父去铸剑坊,师父也是如此向你托付我,转眼你我相识十数年,我现在也要向你托付我的弟子,这一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云姑娘,最后请你原谅我的唐突,让我称呼你的闺名无心。
无心,我知你喜欢那些代表永恒的美玉宝石,但是我私心想送你别的东西。」
我抬头从右侧窗户往外看,竹窗已经被撑起,现在夕阳西下,红霞漫天,染红了窗外盛放的杏林,杏花纷纷,宛若灼灼红云。
「这是我喜欢的景致,快要走到尽头也热烈到极致,虽然转瞬即逝,但正因为如此才珍贵。现在你应该在和我看一样的景色,如果真的有轮回,下次相遇,你能否像现在一样,将目光暂时停留在这瞬间。」
太阳完全落下后黑夜笼罩,白色的杏花在清冷夜色中缓缓下落,花瓣落到水面荡开小小的涟漪。
生离死别我见的多了,今天或许是杏林的夜色太寂寥,让我有种久违的惆怅。
我第二日离开,玲珑送我出杏林,她身边跟着个怯懦的小孩。
「他是谁?」
「那个孩子,他的父亲刺伤了师父后被在场的人抓住赶出杏林,我本不欲再管他,师父不愿意,仍帮他治疗。几日后孩子父亲来杏林,叫嚷着要赔偿他银钱,没人理他,后来师父见了他一面,跟他说孩子已经好了,往后要服药一段时间,其中一味药材不算便宜,他破口大骂说我们坑他钱,将孩子丢在我们这里再没来过,现在我们杏林收养了他。」
我微笑:「最好不要哦。」
后患无穷。
玲珑面无表情地表示赞同:「我也这样建议师父。」
想到苏墨的性子确实不奇怪,玲珑只送我到入口,杏林前挤满了求医的人,有个中年男人口沫横飞地讲述自己怎么被杏林坑骗,杏林苏墨怎么折磨他的孩子,现在孩子也被杏林扣押了。
「这些没良心的畜牲,说要我拿银钱去赎我儿子,还是大夫呢,竟想着收病人的钱!」
那男人兴许说得太入神,都没发现自己孩子就在玲珑身后。
玲珑置若罔闻,示意弟子去取木牌。
现在玲珑定了新规矩,一日只放十个木牌,有木牌者入内。
而且只认木牌,不论木牌如何来。
现在听说为了杏林的木牌暗地里掀起不少争斗。
我走到一棵树的阴影下,手按住瘦弱少年的肩:「好久不见。」
如蛇一样潜伏着的杀意消散殆尽,随后是警惕地迅速与我拉开距离。
瘦弱的少年穿着黑色的斗篷,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目光冰冷。
「小有名气的杀手去杀那种人不会觉得掉价吗?」
我没有关心少年紊乱的气息和惊慌,也许是我能悄无声息的接近他让他开始怀疑自己。
「你看那边。」
身后背着孩子的妇人们围着中年男人津津有味地听着杏林的事迹,她们热衷于找到杏林的恶劣事迹,迫切地以此来证明杏林救人必定有所图,暗中定有肮脏手段,他们不是单纯的品行良善之人,而是与自己一样。
若自己卑劣,便不愿也不允许世界有良善之人。
「我就说,以前那个苏大夫不收诊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听说年纪轻轻的死了,这不是报应。」妇人哄着孩子,得意地附和,随后又不满地抱怨,「他死的怎么不挑时候,我儿子全身发热许久,找了几个大夫都看不出问题,要是他给我儿子看了再死就好了。」
「现在杏林的木牌千金难求,我们这种看不了喽。」
妇人哼一声:「这不挺好,医术高的大夫有能力收钱,以前不收钱,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看,我们就天天在这里等着,我就不信他们敢见死不救,小孩子哭着呢,他们到底管不管,也不怕天打雷劈。」
众人议论起来:「确实钱收得这么高,肯定是好大夫。」
「人本性如此,你杀得了几个,不如随我回铸剑坊,今年的新茶味道不错。」
阴影里的少年没有回答,我们启程回去的前一天夜里那个男人一家遭遇强盗被灭门了。
「你还是没听我劝。」
琥珀色的茶水倒映着白云,袅袅热气上升,少年脱了斗篷,他的身高和面容与几年前没有区别,有种雌雄莫辨的漂亮。
少年习惯性呆在阴影里,他长久没有说过话,生涩地吐了个词:「报仇。」
「听闻几年前有个名为蛇的杀手横空出世,成功率极高。蛇,好名字,有空多去苏墨墓前看看他。」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如果苏墨知道他当初救的孩子利用自己小女孩一样的外表以杀人为生,不知道会说什么。
蛇在当初修养的房间里坐了一天一夜离开了,他留下了一束白花。
名为蛇的杀手,用他的匕首收割了许多生命,名气越来越大,只是每年他都会抽出一天来铸剑坊,一天去杏林。
我从他的这种行为看到了他的未来,手上染血的人一旦生出感情,离死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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