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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楼目光落在沙发上的那个瘦弱背影上,怔了怔,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个下午了。我们问她是您什么人,她说不清。要带她进去找您,她也摇头,只愿意坐在外面等您下班出来。”

“华总,她是您的?”

“老家的一个远房妹妹。”华西楼回答。

“麻烦,帮忙去倒杯热牛奶。”

前台员工应声走开了。

华西楼走过去,叫了她一声:“祁祁?”

连祁看见他,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两只手局促地拉了拉衣角。

华西楼看她穿了件笨重的黑色棉衣,沙发旁边搁了沉重的书包和一袋麻皮袋,柔声问:“找我有事?”

前台员工把热牛奶端在她面前,连祁看了她一眼,双手捧着接过,道了谢。

她坐回位置上,小声道:“我是来给你拜年的。”

拜年?华西楼略带吃惊:“你自己来的?”

连祁点点头,尝试性地抿了口那热牛奶,瞬觉入口纯香。

“怎么来的?”华西楼坐在她对面。

“坐火车来的。”连祁上午就到了华城,但没找到便宜的饭馆,简单喝了几口水。

她费了好久才按他留的地址找到公司,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现在饿得浑身乏力。

出于礼貌和羞涩,她不敢直接把牛奶灌进肚里,只小口小口认真地喝。

华西楼看着她,心中掠过几丝怜惜。

从江城到华城,几乎跨越大半个中国,坐普通快车也要一天时间。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独自来找自己拜年?

是受了欺负?还是?

但她既然不愿意说,他不好多问,见她杯里的牛奶很快见了底,他起身朝她邀请:“走吧,我带你去吃晚饭。”

临近过年,街上张灯结彩,到处弥漫着喜庆氛围。

华西楼带她去吃西餐,给她点了大份的儿童套餐。

那是连祁第一次吃西餐,她用不习惯刀叉,华西楼替她把牛肉精心地切成小块,又让服务员上了双筷子。

她双瞳亮亮的,吃得快又急,嘴角沾了一层酱汁。

华西楼看得脸上浮起微笑,嘱咐她慢点,又给她倒了杯橙汁。

连祁心情轻易地缓和过来,她和他介绍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土特产,有一只土鸡,还有芋头,过年可以给他包芋饺。

华西楼眸中划过几抹惊讶之色。

山板栗、土鸡、芋饺,每一件都是他小时候回奶奶家,过年最爱吃的东西。

他反应过来,这些应该是奶奶以前和她说过。

只是没想到,这种小事她竟然能记得这么清楚?

“谢谢你。”华西楼笑道。

连祁腼腆地摇摇头,表示不用谢。

两人吃完饭,华西楼带她在繁华的商业街逛了一圈。

外面飘了丝绒般的雪花,来往行人迎着冬雪,沉浸在新年的欢乐氛围里,皆不情愿撑伞。

街道旁,高级服装店的橱窗内摆着一排排大红的冬装。

华西楼看了眼连祁身上的旧棉袄,笑道:“给你买件新年礼物?”

连祁忙摆手表示不用,但华西楼已经推开了店门。

“我也得给你拜年。”华西楼向她示意点内。

门方推开,店内的一个服务员立即热情迎上来。

她来回看了眼两人,见那年轻的男人穿了名贵的奢牌大衣,旁边的小丫头却只着一件地摊货,立即聪明地向华西楼笑问:

“先生,是给小妹买衣服?”

“你好。”华西楼示意连祁:“想给她挑件羽绒服。”

“好的。”服务员看向连祁,笑眯眯问:“妹妹几岁?”

连祁见她盯着自己,只得回答:“过完年十②。”

服务员呀了一声:“那就是本命年了,我给你挑一件红色的吧。”

连祁听到本命年,想起前几天表弟放学,不知从哪捡回来一条男性宽大的红裤衩,恶作剧似地塞到她被窝里,说是送给她本命年的红内裤。

表弟过完年不过十岁,就已经被养得油头满面,粗俗顽劣。

连祁掀开被子拿起红内裤,气得手脚发麻,转身怒摔到他脸上。表弟起初愣了一秒,随后哇地大哭大闹起来。

身后的小姨本来冷眼旁观,见此情形直接冲上来劈头盖脸给了她一巴掌,打得连祁鼻孔当即滑下一道血。

“狗贱货,弟弟给你开玩笑都不懂,一天天摆死样给我看!”小姨怒目直视她,伸手指向门口:“滚出去!大过年的给我添堵!”

服务员拉着出神的连祁看店内一排排漂亮的羽绒服,给华西楼介绍:“我们品牌新年有活动,满9999可以赠送一条品牌独家设计的本命年生肖兔红手链,手链价值也要五千。”

连祁听到这价格,立即回神,脸都绿了,觉得进了家黑店。

等那服务员去远处给她拿衣服,她赶忙扯了扯华西楼的袖子。

华西楼低头把耳朵靠近她,问:“怎么了?”

“走吧。”连祁眼看服务员拿着两三件衣服兴冲冲走过来,脸憋得微红,着急道:“她坑我们呢!”

哪家店买个衣服要上万块钱的?还送五千元的手链?她敢保证那手链绝对只值五块钱。

她急得团团转,华西楼却泰然自若,甚至还乐出了声。

“先试试吧。”他并不着急走。

服务员走过来要给她脱掉外面的棉衣,连祁突然想起什么,抓着自己的棉衣死活不好意思脱。

那服务员拉扯间,看见她里面的毛衣领口,意识到她的窘迫。

她并未直接说出来,笑着对华西楼道:“我给小妹再挑几件内搭毛衣吧,搭配着才能看出效果。”

华西楼显然也注意到连祁里面那件陈旧毛衣,点头道:“麻烦了。”

连祁被服务员拉进了里面的试衣间。

华西楼等待之际,手机响起铃声。

是好友钟言打来的电话:“西楼,你在哪儿呢?”

“外面逛街。”

“逛街?”钟言笑了出来,他觉得“逛街”这两个字对华西楼来说实在新鲜,但并未追问,他道:“你过年打算怎么过啊?我爸妈邀请你来我家。”

“不用了。”华西楼道:“替我谢谢叔叔阿姨。”

钟言劝他:“来吧!你一个人过年有什么意思?”

华西楼目光抛向不远处从试衣间走出来,被服务员拉着站在镜子前试穿羽绒服的连祁,眸中蓄了温煦柔光:“谁说我一个人的?”

华西楼挂掉电话后,服务员正推着搭配好衣服、百般不情愿的连祁走过来。

她身上那件羽绒服7999,华西楼又给挑了两件毛衣和一条裤子。

“给您打个折,刚好一万整。送给小妹一条本命年红手绳。”服务员热情地从柜台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她灵巧地拆开盒子,拿出手绳,展示给连祁。

连祁趴在柜台上,盯着布满晶钻的小兔子绳坠,眼睛都看直了。

这东西,确实不止五块钱......

华西楼看着她脸上惊艳的神情,愉悦笑起来。

他提醒:“戴起来吧。”

连祁抬眸看了他一眼,脸颊浮粉,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把右手腕伸出去。

连祁初戴上那红绳,宝贝似地珍惜,隔几分钟就要从袖子里掏出来检查下。

晚上睡觉时,手里也要捏着兔子绳坠,生怕被人半夜进屋抢走。

红绳倒是没出意外,但是羽绒服太显眼,穿回家就被小姨冷嘲热讽。

“给你买这么贵的衣服,怪不得爱粘着那华家呢!”小姨说到激动处,呲牙瞪眼的拿手指怼在她脑袋上:“你个狗东西!”

表弟也在旁边狠狠瞪她,趁她上学,拿烟头在上面烫出了两个大洞,把连祁心痛坏了,又和他干了一架。

最终的结果是表弟的脸被她捶了两拳,鼓成两个大馒头,她自己的脸和手被抓伤,肩背上让小姨拿板凳重重敲了一记,疼痛感连着一个多月没消下去。

这种事情家常便饭,连祁见怪不怪。

她找来红色的针线细细缝好羽绒服,把它叠好压在所有衣服最下面一层,再舍不得穿出来。

那段时光,是她生命中过得最慢的阶段。

春天过去,熬走夏秋,连祁期待已久的新年再次来临。

和去年一样,她准备了两大袋年货,坐了一夜的火车硬座去了华城。

她先去了华西楼的公司,然而那处的旧大楼已经拆了。

连祁站在工地前,一时有些无措。

华西楼的公司搬了,她不知道新地址。

所幸她记得他的电话号码。连祁找到旁边一家小卖部,拨了电话过去,那头无人接听。

连祁只得提着年货,循着去年的记忆去了他家里。

华西楼并不在家。连祁猜想他应该还没下班。

她放下书包和袋子,坐在门口等他。

从白天等到晚上,深夜十一点多,华西楼依旧没回来。

连祁心道他不会电话也换了?家也搬了?

或许他这一年来已经找到女朋友,或者早结婚了。

陈奶奶说,自己走了后,他在这个世上再无亲人。如果他有了老婆,肯定就不需要自己陪过年了。

她胸口蓄了满满的失落,抱膝蜷缩在门口角落里,想着要回去。

但深更半夜,哪里还有车回去。所幸楼道里有暖气,不像外面那么冷。她只得厚脸皮地坐在原地,想着熬到白天再走。

楼道没有声音,音控灯熄灭,周围陷入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连祁迷迷糊糊地听见电梯开门的声音,有几个脚步声和欢笑声传来。

连祁心中一怔,从瞌睡中惊醒。

她揉了揉眼,看见楼道另一头的灯光亮起来。

那是一家三口,爸爸妈妈牵了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

不是华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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