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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怀林天不亮就蹲在了供销社的门口,棉袄兜里揣着裹了三层油纸的带鱼。
我开院门时,他正用钢笔在冻青的手背上画三角函数,呵出的白气把镜片蒙成了毛玻璃:“售货员说头茬带鱼肥,我抢了四条。”
带鱼在案板上闪着银光,他挽起袖口刮鱼鳞,刀刃贴着脊椎骨游走:“我爹是渔船上的伙夫,小时候我常这么帮他。”
鱼鳃扔进了鸡食盆,芦花鸡啄得咯咯叫。
孙怀林把炸成金黄的鱼块夹到我碗里:“刺都挑干净了。”
我夹起鱼咬了一口,“真好吃!”
他腼腆地笑了笑,把最后一块鱼肚夹给我爹。
外面雨越下越大,他起身撑开黑布伞:“雨大了,我送你去夜校。”
青石板路汪着水,伞面往我这边倾斜了一大半。
路过面粉厂后巷时,王晓燕举着油纸伞冲了出来,“永强哥胃疼得打滚,劳驾孙同志给看看?”
“我是语文老师,不是大夫。”
孙怀林把伞又往我这边偏了偏,“建议送卫生所,挂号费一**。”
夜校教室里灯泡晃得人眼花,孙怀林在讲台讲课,我在最后一排补初中数学。
放学时雨还没停,他变戏法似的从讲台底下摸出铝饭盒。
里面装着滚烫的玉米粥:“食堂王婶教的,熬粥得顺着一个方向搅。”
我们蹲在走廊喝粥。
郭永强从楼梯口走了过来,“你跟这穷鬼吃剩饭,不如跟我回去结婚吃香的喝辣的!”
孙怀林摘下眼镜擦水雾:“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用?人品好、靠得住才行。”
郭永强扑过来要揪孙怀林衣领,我抡起饭盒砸他肘关节,热粥泼在了他的裤裆上:“再碰他一下,我饶不了你!”
巡夜的保安打着手电筒过来时,郭永强正蹦跳着抖裤腿上的热粥。
孙怀林把伞塞给我,自己淋着雨往教职工宿舍跑:“明早吃豆浆油条,我给你带!”
夜里,我被捶门声惊醒。
郭永强隔着门板吼:“那书呆子跟女学生钻小树林!我亲眼看见的!”
我抄起顶门杠捅出去:“他今晚在教职工宿舍改试卷!”
“试卷个屁!”
郭永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粉色发卡,“这是那女学生落下的,就在后山槐树下捡的!”
发卡上的水钻闪着廉价的光,我认出这是王晓燕别过的那只。
灶膛里还有余温,我把发卡扔进去,火苗瞬间卷住了塑料花瓣:“上周三你去县里,是不是跟王晓燕在招待所过的夜?”
郭永强的瞳孔在火光里收缩。
我砰地关上了门,却还是能听见他在雨里嘶吼:“你宁可信外人也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