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问一句:“怎么换病房没有通知我?”护士眉头一皱,在走廊尽头停了步,岳寺琛也跟着停下。他还想问些什么,护士却先开了口:“人是昨天凌晨走的,生吞了一把安定,不好说是毒死的,还是噎死的。”...
翌日清晨。
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周洛初坐在病房床上看着窗外,一双墨瞳里毫无情绪。
心已经死了,光就再也照不进来。
“洛洛!”岳寺琛急匆匆推开病房,大步过来将她拥入怀中。
一向八风不动的岳氏集团掌门人此刻红了眼眶,喉头哽咽:“你终于醒了,还好老天开眼……”
周洛初无声任他拥抱着,越过他的肩头看着远处,神情木然。
片刻后,她轻声开口,“那么大的雨,你冷不冷?”
我的弟弟,和我,都很冷。
岳寺琛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什么?”
这才发现,房间里竟还站着个陌生的男人。
岳寺琛皱眉询问:“你是什么人?”
周洛初空洞的看着他:“我的代理律师,他会帮我申请重审,还我清白。”
说完,周洛初接过律师递交的上诉申请书,签下名字,双手奉回:“辛苦你了。”
律师无惧岳寺琛阴鸷的凝视,语调平稳:“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话落,他向神情晦暗的周洛初鼓舞似地点了点头,收了文件往外走。
“等等。”岳寺琛抬手,拦住了他。
周洛初悬着的心往下坠了几分,转动干涩的眼球疑惑看向他。
“我妻子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并不具备诉讼能力。”
说着,他将门外的赵凡叫来,当着周洛初的面,将确诊报告打开,展开向律师展示。3
诊断结果赫然写着“妄想性障碍”五个字!
周洛初瞳孔骤缩,对上岳寺琛依然深情目光,就听他说——
“简而言之,就是精神病。”
周洛初瞪大了双眼,连呼吸都变轻了。
她摇头否认:“不,我没病,我不是精神病!”
说着,她就要去抢岳寺琛手里的报告,却被岳寺琛反手钳住,整个人被带进他怀里。
她的脑袋被紧按在他的胸口处,任由怎么发声,只有呜咽溢出。
转头,他朝律师冷声:“精神病人无诉讼能力,作为她的法定代理人,我有权收替她撤回诉讼。”
那份用周星源鲜血换来的上诉申请书,掉了个头,又回到了岳寺琛手中。
“不!岳寺琛,我不是疯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周洛初挣脱了岳寺琛的钳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律师遗憾离开。
枯瘦如柴的手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发热的眼眶要滴出血来。
岳寺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轻声诱哄:“洛洛听话,我都是为了你好,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听你弟弟的音乐会,好不好?”
什么弟弟的音乐会?!
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周洛初眼前阵阵发黑,她喘了几口气,木然开口——
“岳寺琛,我弟弟不该死的,他没有推徐若冰,你为什么要把他也送进去……”
“昨晚的雨那么大,我弟弟的血流遍了山涧,怎么都止不住……”
“他不该死,我妈也不该死,她说了会等我出狱的,她怎么能在殡仪馆呢……”
她的声音轻而飘渺,像清风拂过耳畔,但听在岳寺琛耳朵里,却像炸雷一般。
他触电一般猛地推开周洛初,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情绪暗涌:“谁告诉你这些的?!”
周洛初平静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一阵阵发紧。
那张素净憔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深潭一样的墨瞳却仿佛有种奇特的吸引力,要把人卷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头一次,岳寺琛竟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也只数秒,他便定了心神,抬手将周洛初的头发别到耳后,温声说。
“洛洛,你该去接受精神治疗了。”
岳寺琛径直站起身,周洛初伸手拉他,只碰到了他的衣角。
“我会派人来接你去精神病院。”岳寺琛面沉如水将她的手按下。
精神病院,那是比监狱更可怖的地方,不是疯子进去也会变成疯子!
她不能进去!
“岳寺琛,你不能这么对我……”她颤抖着声音哀求。
岳寺琛,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你听一听我的哀求,看一看我这副样子,到底怎么能这么狠心?
可岳寺琛只是低下头轻吻上她额头,说出了对周洛初最后的宣判。
“乖,下一场雪正好是圣诞,等那个时候,我亲自去接你。”
周洛初还是被送去了“疗养院”。
所谓疗养院,不过是更加华丽的牢房。
她被绑在床上,一天三次,一颗颗五周六色的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短短三个月,那双骨瘦如柴的手手已满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一开始她还反抗,反抗得紧了,他们就会用电击。
无助深入了她骨髓,后来她不再反抗,只是每天越发木讷,呆呆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窗外的梧桐叶一片片落下,凋零,只剩下枯了的树干。
从初秋到深冬。
圣诞节当天,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疗养院里到处贴着麋鹿、铃铛,还给每个病人都送了圣诞礼物。
午饭时间的大厅。
新来的护士长打开了电视机。
她语气轻快:“今天有一场浪漫的世纪婚礼直播,大家可以一起来见证爱与美好哦!”
电视屏幕倏然亮起。
岳寺琛一身白西装仿佛王室贵族,他单膝跪在徐若冰面前,举着戒指问她——
“老婆,你愿意嫁给我吗?”
大厅一片寂静,仿佛都在等待女主角的首肯。
忽然“哐当”一声巨响响起,周洛初掀翻了餐盘。
她大步冲到电视机前,嘶声吼着,抱着电视疯狂捶打,仿佛打的是男人的胸膛。
“岳寺琛!你说好圣诞节来接我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一时间大厅陷入混乱,医生护士反应过来,连忙一拥上前将她拉开按在地上。
“129号发病了!按住她,准备电击!”
冰凉的瓷砖地,硌得她颧骨快要碎了。
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让她疯狂挣扎起来:“不要!我不要电击,求求你们,我错了……”
然而任她如何求饶认错,她还是被绑上了治疗台。
高压电流穿过五脏六腑,把她电得到口吐白沫,电到像一滩烂泥后,才将她丢进病房关了起来。
房门已被反锁。
周洛初蜷了蜷手指,眼神发直。
良久,她才一点点爬到沙发边,打开电视。
婚礼直播仍在继续,新郎新娘被一众宾客起哄接吻。8
徐若冰的眼神甜蜜又炙热,岳寺琛笑着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吻上去,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唇齿缠绵。
病房里的周洛初却如同冰窖,自虐地看着他们的甜蜜瞬间,只觉寒意侵入骨髓。
她扭过头看向窗外,雪越下越深,世界变得一片纯白。
白得一尘不染,仿佛不曾有过肮脏。
她突然好想妈妈。
每年的下雪日,妈妈都会为她织一条围巾。
围巾是红色的,妈妈说她是冬日里的小太阳。
如果是圣诞,弟弟还会为她弹奏一首《BlueChristmas》,她拥着薄被偎在炉火旁静静听,直到睡着。
她闭上眼睛,让美好的过往,一帧一帧脑海里闪过。
她伸出手,去碰。
却碰了一掌心的微凉。
淤积心底的愤恨,无力融化。
周洛初突然什么都不想抗争了。
莫须有的罪名,沾着血的真相,还有岳寺琛的真心所向。
她都不想再要个明白了。
她动了动被冻僵的手,从沙发底下拿出一个盒子。
三个月零六天,妥协后的每一天??,每一次吃药时,她都悄悄藏下一片药。
攒到如今,已是满满一盒。
失望占据了心底的每一寸缝隙,将她对岳寺琛仅有的期待尽数消磨。
也好,也好。
她睁着无神的双眼,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上岳寺琛神情温柔的脸,仿佛饿极了一般,机械地将满手药片胡乱塞进嘴里。
她重重地咀嚼着,嚼出满口苦涩。
药片硌得喉咙生疼,吞咽声盖过了岳寺琛的那句“我爱你”。
她缓缓躺回床上,双手合十搭在小腹上,怔望着屏幕里笑出酒窝的岳寺琛,直到眼皮沉重,缓缓合上……
岳寺琛,绿?我不等你了。
我……也放过你了。
……
婚礼现场。
直播结束,宴席开始。
岳寺琛端着酒杯与众人寒暄着,段珩走近:“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
“借你吉言。”岳寺琛笑着和他碰杯。
“你在台上宣誓的时候,想过周洛初吗?”段珩眼神莫名。
岳寺琛嘴角的浅笑淡了些,心好像忽然被??????根小刺扎了一下,有些许酸疼蔓延开来。
他忽略掉这一瞬间的心痛,不甚在意道:“当然。不管我跟哪个女人在一起,我心里最爱的都是洛洛。”
段珩扯了扯嘴角,说:“可惜,这冬天真漫长,好像永远都等不到春天到来了。”
话落,他不理会岳寺琛疑惑的目光,转身离开。
这时,赵凡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岳总,您今天还有一个行程,去疗养院接夫人。”
岳寺琛看了一眼大雪纷飞的天,皱了皱眉:“雪太大了,明天再说吧。”
……
翌日,雪过天晴。
纷纷扬扬下了整晚的雪,终于停歇。
陆路不好走,岳寺琛动用了私人飞机。
飞机在疗养院大坪落地,一片雪中,岳寺琛迎风走出。
他拢了拢肩上的披风,阔步朝周洛初所在的病房走去。
两人少时相恋,周洛初曾说,他就是自己的至尊宝,好踩着七彩祥云去接她。
而今,他来兑现承诺了。
岳寺琛疾步在前往病房的长廊,行至病房门口,他抖干净身上的雪后,推开了门。
“洛洛,我来接你了。”
轻快的语调落地,他脸上的淡然却倏然僵住。
周洛初的病床空空荡荡,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他逮住经过的护士,皱眉问道:“这床的病人呢?”
护士顿步,往病房里瞥了一眼:“周洛初啊?跟我来吧。”
她语气淡然,岳寺琛的呼吸也跟着变轻。
她合上查房本,领着他往走廊尽头走。
原来是换了病房,岳寺琛莫名松了口气,脚步也跟着轻快了些许。
他随口问一句:“怎么换病房没有通知我?”
护士眉头一皱,在走廊尽头停了步,岳寺琛也跟着停下。
他还想问些什么,护士却先开了口:“人是昨天凌晨走的,生吞了一把安定,不好说是毒死的,还是噎死的。”
末了,她又似遗憾般轻叹:“不过也总算是解脱了。”
说着,她握住停尸房房门把手,皱眉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的岳寺琛:“死者遗容,你需要看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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