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肿成红萝卜的手自兜里拿出一百五十文钱递给他:水生哥,我要四本适合六七岁孩童启蒙的书,剩余的铜钱,请帮我寻些便宜的笔墨纸张吧,不拘旧的次的破损的,只要能用就行。...
全家都很忙,唯有马奶奶无事做。
这可把她急坏了。
老姐姐,我快成吃闲饭的了,不成,你今日非得给我找点事不可!
马奶奶穿着大棉袄,坐在炕头上,对我奶极其不满地抱怨道。
我奶抬起酸痛的脖子,迟疑半天才试探着开口:要不,你去村里转转,问问谁家想卖地?春妹他爹说明年想多种点地。
行!这事儿交给我了!
马奶奶插着袖子转身就走,说来也奇怪,她的身子一向弱得很,如今吃糠咽菜的,倒很是健步如飞。
真别说,马奶奶大半辈子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因着性情直爽又豁达,在桃水村还挺吃得开。
没过几天,她便跟我奶说,村里有三户人家想卖地,总共有十二亩,三两银子一亩,到里正那里订个契约就行。
我奶吃惊地张大了嘴:十二亩?那就是三十六两银子。咱家——咱家买不起。
马奶奶一愣:哦,那我再去压压价?
压价当然好,但十二亩是万万买不起的,如今家里所有的积蓄加在一起,也只有不到三十两银子。
最终,我爹只咬着牙买了五亩地,每亩二两八钱,实在价。
十一月份,桃水村下了第一场雪,秋妹和安芝欢欢喜喜地出门去和小孩子们打雪仗,芝安却避着人,拿着一根枯树枝,在雪地上安安静静地写着字。
我不识字,却也看得出他写的字很好看。
昔日国公府的嫡孙,万千宠爱,何等娇贵,如今却只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蹲在雪地里用树枝划拉,连支最便宜的毛笔都没有,望着他那小小的清冷的略显孤单的身影,我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半个月后,是双生子的生辰,我笑呵呵地低头问他们:告诉大姐姐,你们想要什么生辰礼啊?
意料之中,芝安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要。
我又扭头笑着看安芝,安芝咧着嘴很不好意思,大姐姐,我、我想吃国公府里的油盐芝麻饼。
好!
我答应得很痛快,转身就去找马奶奶。
不找不行,油盐芝麻饼,还是国公府里的,我不会做呀。
马奶奶听说了这件事,一时间又气又恼:这丫头还真难伺候,油盐芝麻饼那么容易做?!
我忙问:马奶奶,只不过是张饼而已,很难做吗?
难倒是不难,但是要有温度恰当的烤炉才行。
这个容易,让我爹挖土搭一个就好了。
马奶奶急了:那怎么行,为了一口吃的,不值当如此折腾。
我笑:这算什么,咱家孩子这么多,难道就只有安芝一张嘴?冬宝、秋妹个个都是馋的,恐怕都想吃呢。
我将马奶奶口中的搭炉法子跟我爹一说,不过一天的工夫,我爹就用黏土和土砖搭了一个半圆形的烤炉出来。
我简直怀疑我爹是土命,不然怎么平时那么木讷,偏偏在土啊田啊这些事儿上这么机灵呢。
我娘生冬宝时落下了病根,自从下了雪,她便再洗不了衣裳,于是我接手了她的活儿。
她每三天去镇上一趟,一次从富人家拿十件衣裳,洗净晒干再送过去,每次能赚三十文钱。
我身子好,便自作主张每次拿三十件,没日没夜地浣洗,这样每次就能赚九十文。
手里阔绰了些,我去了镇上的孤竹书院找水生哥。
水生哥是里正伯伯家里的二小子,他如今在孤竹书院读书,人非常和善。
他听说我请他帮忙找人抄书,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这个容易,书院里有很多人家境一般,正愁不知该怎么交束脩呢。抄书的费用每本二十文,你要抄几本?
我用肿成红萝卜的手自兜里拿出一百五十文钱递给他:水生哥,我要四本适合六七岁孩童启蒙的书,剩余的铜钱,请帮我寻些便宜的笔墨纸张吧,不拘旧的次的破损的,只要能用就行。
好,你等我消息。
水生哥办事很利索,待我第二次去寻他时,他便把东西都交到了我手里。
我如获至宝,心里雀跃得跟发了财一般。
在镇上我还买了一袋白面、一袋芝麻、一罐白糖和马奶奶口中的辛料,回到家,洗完衣裳,我便开始尝试做油盐芝麻饼。
在我忙着的这几日,我爹已将烤炉烧了好几个来回,如今湿度和温度正合适。
在马奶奶的指点下,我和面、加酵子、起油酥、放白糖、做饼子、洒细盐、刷秘料、蘸芝麻,然后将一张张饼小心翼翼地放进烤炉里。
我竟然在厨艺上颇有些天赋,第一次做油盐芝麻饼便赢得了众人的一致夸赞。
尤其是安芝,她吃得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小脸蛋上沾了好几粒芝麻。
大姐姐,你做的饼比国公府厨子做得还好吃!
秋妹在一旁得意极了:那是自然,连大姐姐做的咸菜条都是桃水村最好吃的!
我笑着拽她的小辫子: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给你做柿子干。
安芝眼睛顿时更亮了:柿子干?我要吃我要吃!
冬宝说话还不太清楚,却也馋得直跺小脚:吃、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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