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怀孕两个月,知道摘除子宫,同一天。意识混沌时我并不觉得痛,无论精神还是生理。我只是觉得寒冷。...
我知道自己怀孕两个月,知道摘除子宫,同一天。
意识混沌时我并不觉得痛,无论精神还是生理。我只是觉得寒冷。
医院白色被褥的温度无法和煦我身体的荒芜,濡湿的冷汗像是霜成了一层薄冰,我整个人像随时可以被触碎。
傅霁琛叫我的名字,凝漪,凝漪。
.0、1——那是我名字的来源。
我出生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抱我的人。他好奇又嫌弃的看着丑陋的婴孩,随口赋予我了这样一个名字。
后来他叫着我的名字,站在几米开外,让蹒跚学步的我费尽力气走到他的身边,又每一次在我快要能牵到他的手,又会换一个位置,引着我继续走,继续走。
最后,他绝望的,遗恨的叫我的名字,他说沈凝漪,你是个疯子。沈凝漪,她已经死了。
原来我跟随他已经这么多年。唯独这一次,我不想再应答。
手术后的六个小时不让睡过去,我只能盯着镇痛棒,听他穷尽一切话题打断我的困顿晕眩。
我总觉得我失去的是一个女儿,或许她是一个迷你版的沈凝漪。
我从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幻想长大后嫁给傅霁琛。我们会在被窝里亲吻,然后就会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小小娃娃,我曾经发誓我会给他盛大的爱和完整的家,傅霁琛不会像父亲一样另寻新欢,我也不会像母亲一样含恨而终。
但是一切都没有了。
我原本应当撕心裂肺的让他从病房里滚出去,但是穷人不配有骨气。
我父亲这辈子,仕途走到头,家产充了公。他得把牢底坐穿才算报应,我作为连坐应当把穷日子过尽。
钱真是好东西啊,不是傅霁琛,我住不起一万三一天的特护病房,甚至连一个二十四小时都护工都请不到。
我能进食后他给我带了一碗粥,固执的要坐在床头,用勺舀起吹凉喂给我,一如少年时他每一次照顾卧病的我。
城南赵记的瘦肉粥,凝漪,试一口。他的认真的凝望着我,眉宇间载满疼惜。
我知道我应该掀翻这个碗,然后声嘶力竭质问他。可是我只是用力的笑,烫,我一会喝。
听到我说话,傅霁琛松和微蹙的眉,那天,我——
我柔声打断,没关系的。
他的表情瞬息万变。
我大约再不会因为他难过。
原来爱情可以被消磨殆尽。我曾经以为我过不了的坎,缓不过来的痛,我现在已经全不在意。想来也许我并没有爱他到今天,我只是舍不下这么多年我付出的沉没成本,譬如爱和期待。
我出院回家的那天傅霁琛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
餐厅的吊灯衬得菜色诱人、摆盘精致。我很客气的向他道谢,太麻烦你了。
他扬起的唇僵硬,端着盘子的手一顿。良久,他说,以前不是也经常吃我做的饭?
以前?
是的。我们只会有以前了。
我一个个菜试过去,然后说,挺好的。整个饭桌只有碗筷碰触的叮咛声,还有傅霁琛压抑的哽咽。他突然说,对不起,凝漪。孩子,以后一起领养一个,好不好?
我摇头,并没有接话。
我将养了一段时间,恢复过后总想找个时间和他谈一谈财产分割。原本想今晚和他开门见山的提出离婚,但是直到凌晨两点他也没有回家。
门铃响起,拉开,不出预料的是魏纾搀扶着喝醉的傅霁琛。
他醉得一塌糊涂,几乎倚压在她瘦削的肩,一身板正的西装褶皱。他喃喃,南舒,如果你没死就好了。
魏纾以为我会接一把,可我只是把门拉大,一挑眉,怎么喝成这样?房间在二楼,麻烦魏老师了。
她讶然,却没有多说。我坐在楼下等着她来,泡了一壶藏红花。
她从扶梯下来,远远叫我,沈姐。
我招手,傅霁琛喝酒怪没数的。来喝口藏红花歇歇脚。
谢谢沈姐,但我怀孕了,忌口。
我笑了下,好事情。傅霁琛的么?
她睁大眼睛好奇的打量我,也许是试图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不难过。可我确实已经不再爱他,他没有办法再盘剥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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