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命地跟他拉扯,「你放开我!不然我跟你一起死!」「前面有警察,会抓住他们的,别怕。」陆朝阳一把抱住我,语速极快,「咱们跟在他后面,这样安全一些。」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停住挣扎,呆呆地望着他。「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警方不让我告诉你。」陆朝阳激烈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我的耳朵,我仿佛被堵住了喉咙,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身份的转变。...
7
我从小黑屋里被放出来了。
冯远心情很好,吃饭的时候,每顿都给我炖个鸡蛋。
他们也不避讳我,在餐桌上,大肆谈论拐卖人口的事。
因此,我得知三天后,还有一批妇女会运到这里来。
每次新人进村,都会闹得鸡飞狗跳。
这次足足有十几个人。
足以把整个村子掀翻。
我趁着冯远出门的时候,搭上了隔壁家的女人。
「你能偷到三轮车的钥匙吗?」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忐忑地握住我的手:「姐,这次,我们能逃出去吗?」
「一定可以。」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青一块紫一块,脸上还有被热水烫出来的疤。
她跟我说,在被拐来之前,她是学画画的,一幅画能卖三万块钱。
可是现在,手指头被撅断了,奇怪地朝外支棱着。
我喉咙发紧,抱了抱她,「只要逃出去,就有希望。」
回家后,我做了一桌子酒菜,借来嫂子廉价的口红抹了抹。
以前,我还是校花来着,养了几天,打扮打扮也足够了。
嫂子打趣:「哟,冯远才走半天,你就想了?」
我咧嘴笑笑,「嫂子,我年轻,喜欢人也不会藏着掖着,你别笑我。」
她这下是彻底放心了,跟我说起冯小宁小时候有多可爱。
可是我没忘,这两年来,冯小宁是怎么学着大人,骂我打我的。
他们就是披着羔羊皮的恶魔,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会一样。
留着冯远的血,是我这辈子无法接受的污点。
冯远回来了。
他一跨进门,目光就锁在我身上。
我知道化过妆的自己,足以把冯远的魂勾出来。
我殷切地抱住冯远的胳膊,「老公,我和孩子都等饿了。」
冯远第一次被我这么对待,有些喜出望外,他搓了搓手,在我脸上捏了把,「你今天真漂亮。」
我忍着恶心,强颜欢笑,「这不是给你看的嘛。」
我拉着冯远坐在旁边,给他倒酒。
然后开口说,「等生了娃,我想把后面的院子建起来,给他做间卧室,以后天天陪着读书。」
冯远喝了口,美滋滋地搂着我说,「行,等娃出息了,跟朝阳一样,接咱们到城里享福。」
一连三天,我顿顿热好饭,给冯远灌迷魂汤。
到了临逃跑这天晚上,我终于把他灌趴下了。
入夜,我从院子里跑出来,隔壁家的女人已经坐在三轮车上等我。
她神色慌张,「姐,快点,等会儿我家男人就回来了。」
我利落地翻身爬上去,「快走!」
有了三轮车,走山路会省事很多。
村子里已经热闹起来。
不少人家忙着今晚办酒席,都跑去村西头帮忙去了。
连嫂子都去了。
喧闹声恰好盖住了三轮车发动机的轰鸣。
我俩一路驶出村口,突然车身一歪,轮子陷进了泥沟子里,怎么开都爬不出来。
她快急哭了,「姐,怎么办……开不动了……」
与此同时,一个村里的女人与我们擦肩而过,看了我俩几眼,突然撒腿朝村子里跑,「有人要跑!」
她高亢的嗓门在黑暗中回荡。
我焦急地翻下身,帮着她推。
如果出不去,我们两个都得死。
十分钟过去了,还没出来。
「快!她俩在前面!」
身后有人带着锄头,有人举着镐,一窝蜂朝我们奔来。
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大喊:「你加加油门!」
伴随着一阵强大的轰鸣声,车咯噔一声驶出了泥沟子,颠簸了三下,没有停。
她扔下我,驾着车冲进了夜色。
夜风刮在脸上,像刀子般。
我如堕冰窖,毫不犹豫地撒腿朝前跑。
他们是男人,我跑不过,短短半分钟,口腔里就有了层淡淡的血腥味。
不得已我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树林,荆棘条划破了我的脸,我在黑暗中仓皇逃窜,像一头绝望的困兽。
更可怕的是,冯远也来了。
他身高力壮,跑得比所有人都快。
就在我马上要被他抓住的时候,消失很久的陆朝阳出现在眼前。
他拎着大衣,兜头一裹,我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朝阳!把她扔过来,我要打死她!」
陆朝阳紧紧夹着我,语气森冷,「冯二哥,刚才还跑了一个,赶紧去追!被警察发现,咱们全都得完蛋!」
冯远犹豫了几秒钟,一咬牙,「成,我去,你把这贱人给我送回家!」
脚步声稀稀拉拉地走远。
陆朝阳从风衣里把我剥出来。
我扭头就跑,被他重新拖回黑暗,捂住嘴,「小点声,我带你出去。」
炙热的呼吸扑在我耳边,我被陆朝阳压在土坡下,动弹不得。
他手劲很大,丝毫不肯放开我,差点把我掐断了气。
他拉着我,潜伏在树林里,直到冯远和那几个男人驾着一辆车,途径我们向前追去,才把我拉出来,沿着山路往前走。
我不要命地跟他拉扯,「你放开我!不然我跟你一起死!」
「前面有警察,会抓住他们的,别怕。」陆朝阳一把抱住我,语速极快,「咱们跟在他后面,这样安全一些。」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停住挣扎,呆呆地望着他。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警方不让我告诉你。」
陆朝阳激烈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我的耳朵,我仿佛被堵住了喉咙,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身份的转变。
又惊喜……又恐惧……
这么多年过来,我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甚至潜意识告诉我,我根本不能逃出去,因为当陆朝阳告诉我,前面有警察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质疑和恐惧……
山路很难走,一时间我和他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我想好了,如果这次他骗了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宁愿死,我也不会再回那个村子。
陆朝阳的手很稳,我触摸到了他手腕上的一些疤痕,「这些疤,你以前没有。」
他把我从一处崎岖的石头上抱下来,继续拉着我往前,「被人贩子砍的。你失踪后,我找了你很久。我跟着警察走了很多地方,冒充人贩子,救了不少人,可是一直没能找到你。这里,是我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
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懊悔和痛苦,如遭雷击。
「那家婚纱店……」
「我订制了一个婚纱,本来想给你的惊喜,但是因为我的失误,害你被拐。对不起……」
陆朝阳捏了把眼角,推推滑落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
「这里太偏远了,联系上警察,我足足用了一个多月。但是幸好,我能带你走了。」
我眼眶发酸,「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朝阳沉默了很久,才说:「因为大部分被拐妇女,精神已经不正常了,贸然暴露身份,可能会导致解救行动失败。」
直到此刻,我才隐隐相信,自己马上就要逃离这个地方了。
我声音发干,「陆朝阳,这次……我真的能逃出去吗?」
月色洒在陆朝阳的头顶,他眼底蓄着温柔的光,「能,晨曦,我带你回家。」
我鼻头一酸,紧跟上陆朝阳的步伐。
陆朝阳说,警车在一公里之外。
由于前不久山体滑坡,一堆乱石滚下来,挡住了路,不然他们早就该到村子了。
绕过一个山路的弯,一辆面包车突然横在面前。
不远处,是那个骑着三轮车逃跑的女人,她浑身是血,了无生气地倒在路边,已经死了。
冯远正给村子里打电话,「什么?那几个新买来的女人都是警察?那陆朝阳——」
话音一顿,他已经看见了我们。
我瞬间陷入一种巨大的恐惧,本能地抓住陆朝阳。
冯远死死盯着我们,挂掉电话,扛着锄头,领着几个男人走过来,露出一个阴森的冷笑,
「陆朝阳,看来你也不老实。」
陆朝阳牢牢护住我,后退了几步,「冯二哥,我给你钱,这个人,让我带走。」
冯远冷笑一声,啐了口,「朝阳,我当初救过你的命,你现在要带你嫂子走?不厚道吧?」
我紧张地掌心都出了汗,「冯远,我……我跟你回去。」
陆朝阳猛地攥住我,「哥,警察一来,你们跑不掉的,别背人命。」
冯远指指不远处的女人,「已经死了,陆朝阳,你哥已经不在乎了,村里已经控制住了,那几个女警察,一个都跑不掉,还有你俩,都得死。」
我害怕得浑身发抖,突然几个一米八的壮汉指着村子的方向尖叫:「哥,村子着火了!」
原本隐在黑暗中小山村,此刻仿佛盘绕上了一条火龙。
红彤彤的。
风一吹,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不到半分钟,变成了一片火海。
陆朝阳趁他们分神之际,喊了我一声,「晨曦。」
我望着他。
陆朝阳捧住我的脸,匆匆吻在了我的耳畔,「乖,待会儿要努力地跑,别回头。」
我神志混沌了一秒钟,下一刻,就看着他猛地朝几个人冲过去。
冯远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
「晨曦,跑!叫警察!」
这句振聋发聩。
我刹那间回神,毫不犹豫地撒腿朝着远方漆黑的公路跑去。
血液咚咚撞击着我的耳膜,脚步声撞击在山壁上,跌宕起伏。
身后的怒骂和厮打声顺风而来,变得渺小又清晰。
「草!陆朝阳!你松手!」
「打手!给他砍了!」
汽车喇叭被摁到,发出刺耳的长鸣。
我在黑暗中狂奔,空气被挤出了胸腔,眼泪流出来,有几下跌在地上,摔得头破血流,然后爬起来继续跑。
我只想着陆朝阳的话:「叫警察!」
警察就在前方!希望就在前方!
骑着三轮车的女人满脸是血地倒在路边,没了声息。
不远处的村子燃起了参天大火,火海茫茫,将掩埋在肮脏之下的罪恶,付之一炬。
我哭出声来,对不起,陆朝阳……
我停不下来了……
对不起……
「啊……」
我发出一声嘶吼,拼命地朝前奔去。
转过山脚,我的瞳孔里倒映出闪烁的红蓝光。
清晰的鸣笛声自天边而来。
隐隐约约听见冯远的声音:「打他的头!他不行了!」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漫山遍野的红蓝光交替闪烁。
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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